传家训 立家规 扬家风 | 心中那片洋姜地

来源:铜川日报

心中那片洋姜地

闻琴

我家门前曾有一片荒地。六七岁时,母亲拉着我的手说,妮儿,咱去那边种点洋姜,地荒着也是荒着。母亲开荒种姜,我就跟屁虫似的跟着。她种洋姜很随意,不如在菜园子里侍弄茄子秧苗那么精心出力。母亲说洋姜不娇气,种下去就不用管。她没说假话。收获时,母亲用长铲子挖,我用一把小短锹在旁帮忙捡漏,掘出来的洋姜一摞一摞,颜色红得沁紫,洋姜塞满了一只大圆柳筐,我们满载而归。

洋姜地是母亲送我上学时的必经之路。地头左边是河水,右边是萝蔓陡坡,坡边长着几株梨树,春天,梨花很粉很白。洋姜也开花,尖尖的黄花瓣像小版的向日葵。清晨雾浓,雾气中的姜杆被遮大半,只留绿叶尖蒸腾雾上,远看有一种奇异的飘逸。放学回来,我总要朝地边多瞧几眼,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上小学五年级,我已能挖出地里种的一半洋姜,一个人能拎起一只装满了洋姜的塑料桶。母亲夸我力气大,说晚上再给我煎几个鸡蛋。

一次我考试粗心,漏做了几道题目,成绩在班里排倒数。想起母亲平时的叮咛,我有点不敢回家,干脆躲在洋姜地里。天快擦黑,母亲到处找我,在坡上喊我的小名,听到母亲哭出声,我才磨蹭地出来。母亲看到我,猛地一把抱住我,掸掉我身上的草屑。我也哭了,觉得自己像褐色的腌生姜,不能给她带来真正的光鲜。母亲安慰说,妮儿,咱只要努力,不管是啥结果。母亲不太来照看洋姜地,看出我喜欢这里,就常过来浇水除草,洋姜也就长得更喜人,远望生机一片。

日子悠长,我以为洋姜地能伴我到成年。我考上高中时,村里要建一座面粉厂,荒地连同坡地都被征用,郁郁葱葱的洋姜地被铲掉了。当我看到地上蔫巴的叶子时,猛觉失落。我已习惯奔向它,感知它的存在,洋姜地是我闲暇时常去溜达的乐园,乐园里,梨树的花瓣里歇着蜜蜂,姜叶藏着蓝点野花,不时有蝶儿飞过叶丛。这块地带给我的纯真,已刻进记忆里。

面粉厂建好后,村民去厂里打杂,初中学历的母亲也当上一名仓管员。一个暑假,母亲神秘地牵起我的手,带我去库外一个光线昏暗的旮旯,我的眼睛马上明亮起来,旮旯边竟然钻出几株茂盛的洋姜杆,一只油亮的黑虫正在叶间鸣叫。母亲说,只要洋姜没掘干净,雨雪灭不尽,春风吹又生。

没等两年,面粉厂扩大生产,搬去镇上,村民也跟着去镇上上班,厂房废弃掉了。杂草恣意地生长。几个外地人承包下厂房,搭建起蔬菜大棚。村民又能分到红利,母亲也很高兴,可我的心里还是升起一股怅惘,这世间哪怕是一点荒地,想留住一点美好,都不容易。我考上大学,假期在村里转悠,还是看不惯那些白色大棚。母亲懂我的失落,她说:“妮儿,那地不管种洋姜还是别的,都甭较真,这世间的东西都有它的来去,它的缘分。”

母亲像一位哲学家。其实,洋姜地对她同样重要,那是母爱流淌过的地方。洋姜地是一个孩子的秘所,流泻过母女之间的许多秘密。回顾岁月,它已构成我童年的一部分,滋养心灵的那一部分,尽管只是一小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