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

耀州中学高二（11）班 张博坤

五年前的一个下午，红红的太阳像往常一样照进老房子模糊的窗户里，一声巨响打破了这宁静。

房间里回荡着撞击门框发出的巨大响声，除此之外还存在着另一个频段的回响，那是一个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咆哮而出的一句咒语。此刻，距父子俩上次决裂已经过去了五年时间。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两个人，唯一不同的是这会儿两人都出奇地安静，安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挂钟发出的“嗒嗒”声，以及父亲刘隅那小得几乎听不见的暗自叹息。重逢后的父子俩见面已没有了往日的寒暄，让人感觉他们本来就不认识。

刘忠杰用怯怯的目光看向父亲。他从来没有如此地害怕过一个人，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手握戒尺像一头狼一样冲着他咆哮时，他都没有如此害怕过，况且此时的父亲早已没有了能够威慑住他的能力。

刘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儿子正盯着他。他手中的烟头一次又一次地落下灰白的烟灰，在刘忠杰看来那比雪还要令他感到寒冷。有一束烟灰正好落在了父亲手中的白纸上，那是一张法院的判决书。

五年前的那次决裂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刘忠杰干脆离开了这个陪伴他二十年的家。他讨厌父亲，讨厌他自认为深深毒害了父亲思想的法律意识，在外面漂泊的五年，为了维持生计，他偷盗过、翻过墙，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和一个犯罪团伙搞起了诈骗。结果可想而知，不仅钱没到手，自己先被抓了。被抓后警方第一时间联系了他的父亲，这才有了此次见面的机会。

眼看着父亲手中的烟头已经燃烧殆尽，刘忠杰终于忍不住了，颤抖着声音说：“爸，我对不住你！”

刘隅过了好久才把头转向儿子，他显得十分平静，略带无奈的眼神似乎在说：孩子啊，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要让我怎么办才好呢？但他终于没能说出这句话。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八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整个人生来说八年时间不算什么，可人又能有几个青春呢？况且就算出来了，也难免会被他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搞不好连自己的工作都可能丢掉。刘隅长叹了一声，轻轻将手中已经熄灭的烟头丢进了烟灰缸。

“爸！”刘忠杰又一次叫道，话语中带有明显的哭腔，“爸，五年前那次是我不对，我给您道歉！进去以后，我一定好好改造，我再也不给你添麻烦了。爸，我会想你的！”

孩子啊，你能想到这儿是好事，要是你当初也能想到这儿该多好啊！可刘隅仍旧什么都没说。然后，一切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就这样渡过了一个漫长的下午。

临近黄昏，夕阳染红了西边的天空，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温和地照射进来，这让刘忠杰想到了自己的处境：黄昏一过，太阳就落下去了，自己就要开启漫长的牢狱生涯了，那时候整片大地都将被黑夜笼罩。

“但它又不是不会升起来了。”父亲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他吃了一惊。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被父亲劈头盖脸地骂一顿的准备，他本以为父亲会像往常一样严厉，可他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后面的话更是让他难以置信，就好像父亲真的看懂了自己的内心。父亲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夕阳照耀着他那花白的头发，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父子俩望着彼此的眼睛，那目光是如此的坚定，像一束激光刺穿了刘忠杰的内心。

“孩子啊！”父亲说，“进去以后，记得照顾好自己！”

刘忠杰没有回答，但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动摇了。后来，刘忠杰因表现良好，被监狱提前释放出来。

又是一个黄昏，又是一个五年，监狱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打开。已经步入中年的刘忠杰迈着坚定的步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猜得没错，父亲果然就站在几十米远处望着他。刘隅那仍旧花白的头发乱蓬蓬地迎着风舞动，只是已遮不住脸上的皱纹。父亲退休了。

刘忠杰的青春在五年的流浪生涯和五年的牢狱生涯中悄然逝去了，但对于步入中年的他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昔日的少年成熟了，昔日的父亲老了，昔日的恩怨也随之一笔勾销了。久别重逢的两人仍旧没有太多的话，在夕阳的照耀下，两人都深切地注视着对方。刘忠杰发现，这个严厉的父亲第一次流下了眼泪，像是在后悔自己没有教育好儿子，但刘忠杰用坚定的目光告诉父亲，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叛逆的少年了。就像父亲五年前告诉他的那样：“它又不是不会升起来了。”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指导教师：李淑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