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归来

姬可周

冬去春来，又陆续听到“叽叽喳喳”的叫声，这是燕子的声音，也是春天的气息。它们或停在电线上，或休憩在楼顶的护栏上，时不时转动脑袋，警觉地望着远方；大多数时间，它们会在屋檐下歇息，剪刀似的尾巴，嗖地一下飞到这里，地一下飞到那里；它们在阳光下或是互相追逐，或是梳理羽毛，黄色的嘴巴，乌黑的眼睛，很是乖巧可爱。

家燕是喜鸟，在农村老家，春天家里来了燕子，好似喜从天降。农村人很喜欢燕子，燕子来谁家，就寓意着谁家今年要发财。祖母曾说：“一只燕子是担着财宝来，两只燕子是抬着财宝来。”因此，农民把燕子的到来视为自家发财的征兆。燕子也从不像麻雀那样糟蹋粮食，它爱吃小昆虫，会抓走庄稼地里的虫害。因此，农民格外地喜爱燕子，用当地话说，燕子是益鸟。

有一年春天，祖母住的窑洞来了只燕子，看中了窑洞最里侧靠窑顶的位置，后来又来了一只。燕子筑巢之初，祖母便趁它们外出，爬上梯子帮燕子用铁钉和布条搭了个适合筑巢的平台，还故意把铁钉露出墙面好长一段，这样燕子出入巢时能有个歇脚的地方。果然如祖母所想，燕子回巢时，总会在铁钉上停留一会才进窝。祖母又在燕窝正下方的半空挂了个旧草帽，收集燕子排出的粪便，这样就不用天天打扫了。当小燕子出壳后，那对燕子每天进进出出，忙着为小燕子找虫子吃。大约两三周后，小燕子们开始在窝里拍打着翅膀跃跃欲飞，没过几天，它们就能在窑洞里转圈飞了。后来小燕子在父母的带领下飞到院子里，停在电线上，也叽叽喳喳地叫着，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初出巢的小燕子很忙，它们跟着父母一起觅食，学习捕食技巧，学习如何躲避天敌。没过多久，它们已经能自己抓虫子吃了。入秋前，燕子一家离开了窑洞，去南方找寻温暖的地方过冬。

那时，我们住的是窑洞，燕子会从低矮的窑门飞进。初春时节，室外早晚气温低，家家户户都会挂个布门帘，祖母为了方便燕子出入，每天早早起床打开窑门，挂起半边门帘。后来，人从窑门进出影响燕子出入，祖母又搬来梯子在窑顶的天窗处剪了个大洞，燕子从此便有了自己的专属通道。燕子很有灵性，祖母在天窗开了洞后，燕子就只从天窗自由出入，人和燕子各行其道，相处融洽。燕子格外勤快，每天天微亮，它们就出门去衔泥筑巢。黄土高原上最缺水，不知道它们要飞多远才能带回一口泥草。燕子筑巢大约需要两周，对娇小的它们来说这可不是个小工程。

当燕巢里始终有一只燕子静卧时，说明它们已经有了爱的结晶，两只燕子轮流卧在巢中，用体温孵化下一代。一只燕子出去觅食，另一只则守护燕巢，直到雏燕破壳而出。雏燕破壳后，大燕子们便一起外出觅食，它们不会走太久，时不时飞回来帮雏燕暖身子，否则雏燕会被冻死。雏燕从睁不开眼睛到后来羽翼渐丰，到从大燕子嘴里抢食吃，差不多需要两周时间。大燕子外出觅食时，小燕子们安静地躺在巢中，头挨着头挤在一起取暖，当听到大燕子回来的声音，它们便伸长脖子张开小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仿佛在催促大燕子快给它们喂虫子。大燕子也是对称职的父母，它们每次外出，多时能带回来五六条小虫，少时也有一两条。它们会挨个喂给小燕子，从不偏颇其中某一只。为了让小燕子健康成长，它们从早到晚飞个不停，直到夜幕降临时，才会和孩子们一起依偎在燕巢里，安安稳稳地睡个囫囵觉。

我所住的公寓楼下，去年来了一对燕子，燕巢筑在超市的招牌上，好心的超市老板为了不让燕子的粪便弄脏地板，专门用纸板挡在空中，这样燕子的粪便就不会引来路人的抱怨。去年它们幸福安稳地孵出了下一代，并安全地度过了春天。今年春天，两只燕子如期而来，回到了旧巢，可惜楼下超市的主人却因生意不好搬离了。

前几日，听到燕子的叫声，我上前瞧了瞧，它们已经开始整理旧巢，还是幸福快乐的样子。因为燕巢失去了好心人的庇护，没有了去年接粪便的纸板，它们的粪便直接掉落在水泥地板上，会给保洁人员增加额外的工作量。我便在心里琢磨，哪天给它们的巢下放张纸板。谁知没等我行动，就发现燕巢已被人用棍子戳了下来。看着散落在地板的燕巢，我心中既愤慨又懊悔，那些人怎就不能容忍两只小燕子呢，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行动呢。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了白居易的诗句“劝君莫食三月鲫，万千鱼仔在腹中。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古人尚有惜鸟之心，而文明时代的我们却缺少了文明的精神和行为，怎让人不心生遗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