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今日，我市作家李翔创作的历史文化散文《大树故事》，在《人民日报海外版》第12版刊发。文章通过讲述唐玄奘与宜君县艾蒿洼娑罗树的故事，挖掘我们这座城市的文化密码和铜川大地的根脉和灵魂。文章的发表让这棵有着特殊渊源的娑罗树，在经历了1000多年的风雨飘摇后，有幸走出铜川，走向了世界人民的眼前，让更多的读者看到了它的容颜和风采，感受到了铜川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人文精神。让我们在作者深情的讲述中，聆听一棵大树的千古传奇。

大树故事

陕西省铜川市宜君县太安镇艾蒿洼村，相传为玄奘从天竺带回的娑罗子长成的大树。图片来自宜君县人民政府网站

一

1380多年前的一天，天竺摩揭陀国的佛教圣地那烂陀寺，庄重肃穆的大殿前，高僧林立，大殿外枝叶纷披的娑罗树下，许多经卷早已捆扎结实，装点齐备，赐送的日常用品也已准备停当。来自东土大唐的玄奘法师即将启程回国。

前来送行的戒日王对玄奘表达了依依惜别之情，觉得这一别，关山万重，险阻无数，不知今生有无会面之日。玄奘的心情激动又复杂。在异国他乡苦心求学十余年，大唐让他魂牵梦绕，此刻归心似箭；然一旦就此作别，无异于永别。玄奘稍作沉吟，手指大殿外的娑罗树，满怀深情地说，那树枝繁叶茂，品相不凡，他请求把树的种子舍他三颗，带回东土……

2023年一个樱桃红透、麦浪翻滚的5月天，在中国古长安以北百余公里的陕西省铜川市宜君县太安镇艾蒿洼村一面葱绿的山坡上，我与几位文友正在仰望一棵树。相传这棵树正是由玄奘法师从那烂陀寺带回的三颗娑罗树种子中的一颗发芽扎根、开枝散叶成长起来的。这棵树壮硕雄健，树冠大若华盖，枝叶繁密交错，烛台样的花朵雪白芬芳，层层叠叠，仿佛盏盏高举的烛火，熊熊不熄。

这可不是一般的树啊，我心下感叹。它的种子伴随着玄奘法师，从恒河的滔滔声浪中走到黄河西岸苍莽的子午岭，从贞观之治的盛唐气象延续到当今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这些静静开放的灯盏样的花朵，照亮了娑罗树的来路，也照亮了人们前行的步履。

二

娑罗子不是有三颗吗？另外两颗后来境况又如何呢？同行的文友问。

当地朋友解释，传说公元645年，玄奘法师历尽千难万险回到大唐。觐见唐太宗时，恰逢御马遭遇“结症”，生命垂危。御医们给马尝试了各种药方，均未见病情好转。唐太宗心急如焚，玄奘见状，呈奉一颗娑罗子，研成粉末，调成药汤侍喂，御马即刻痊愈。太宗龙颜大悦，惊叹娑罗子之神奇，当即让玄奘在御赐译经宝地种下剩余的两颗娑罗子。这块幸运之地就是位于陕西省铜川市宜君县的玉华宫。

据史料记载，玄奘回到大唐后，曾在长安弘福寺、大慈恩寺、西明寺和玉华宫多处寺庙翻译佛经，玉华宫是玄奘晚年翻译经典著作之地，亦是其圆寂之处。当年夜以继日译经的玄奘偶然发现弟子白天昏昏欲睡，夜晚魂不守舍。经暗中观察，确定这些弟子是受到门外两棵娑罗树影响。这两棵娑罗树相距数尺，白天自然分开，夜深人静时则互相缠绕。玄奘遂命人将其中一棵移至几十里之外的艾蒿洼村，就是我们面前站立的这棵娑罗树。位于玉华宫的那棵娑罗树于1996年仲夏油尽灯枯而亡。

来自天竺的三颗娑罗子竟有如此迥然不同的遭际，令人唏嘘。

伫立山头，微风习习，我不禁思潮涌动。其实，玄奘才是真正意义上天竺归唐那颗不朽的文化种子！他的西行是一次生命的远行，一次文化的探索，一次思想的发现……仰头凝望，这棵娑罗树，树冠巍巍堂堂，枝叶泼泼洒洒，它铺陈一地的浓荫，散开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广，从黄河岸边一路激扬到亚洲、世界，从贞观雄风一直澎湃到宋元明清，奔涌到五湖四海。

三

环绕着娑罗树缓步慢行，我脑海里掀起大海般的波浪，想到六次东渡日本的鉴真、七次下西洋的郑和，想到丝绸之路上张骞深深的足印，想到利玛窦、马可·波罗，甚至想到驼峰航线上陈纳德横空掠过的战机、山西前线手术台前俯身弯腰工作的白求恩大夫，想到“一带一路”上许多建设者的身影……尤其是与玄奘同为唐代高僧的鉴真，两者一西游，一东渡；一徒步沙漠瀚海，一远涉巨浪重洋；一历经十余载花谢花飞，胜利归来，一屡败屡战，第六次终于登陆东瀛岛国，在那里广施恩惠，至死不悔。在异域的小庙里，在夕阳柔和的余晖中，在繁星初上的辉光下，思念的小舟一定载起过鉴真大师越洋破浪，回到春夜晚风微凉的大唐。然此心安处是故乡，鉴真在新家园如同蒲公英一般执着地播撒种子，开花结果，直至生命尽头，为内心坚定的信念，为深入骨髓的信仰，为血液中燃烧的信心，甘愿零落成泥……

他们是一粒粒金色的种子，回望沃野水滨最后一眼，孑然一身走向急需他们的荒野僻地；他们是一棵棵参天大树，遮阳挡雨，挺立山河；他们是一个个仗剑远行的旅人，无畏黑暗，无惧困厄，默默前行。他们的印记留在岁月里、风浪中，他们走四方、探世界的精神，将永远镌刻在人类文明的巍巍丰碑上！

这平平无奇的小山坡，因为有了这棵昂然挺立的娑罗树而气象万千，光彩夺目。山风过处，缠绕在树身上的红色布条轻轻飘起，诉说着人们的敬畏之心、感恩之情、祈福之意。

同行的友人忧心地说：“前几年来过多次，那时这树很精神，但这次发现有的枝杈干枯了，大树没有以前旺盛。”当地朋友答道：“镇上已发现这种情况，正要请专家会诊，给出营养方案……”

我们绕树默默走过三圈，依依作别。耳旁传来杜鹃“算黄算割”亲切动听的叫声，艾蒿洼的山野里洋溢着一股丰收在望的喜悦。是的，期待有更多的呵护和滋养，让这棵留下过玄奘法师指印的娑罗树焕发青春，精神昂扬，挺立在古长安北部的山坡上，挺立在黄河滚滚的涛声中，挺立在中华民族昂首前行的大道旁。

（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2024年3月13日第12版）

作者简介

李翔：市群众艺术馆干部，系中国散文协会会员，陕西省文学艺术创作人才百人计划作家。2007年开始业余文学创作，迄今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读者》《意林》《青年文摘》《散文选刊》《散文百家》《散文海外版》《海外文摘》《特区文学》《延河》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诗歌、剧本、文艺评论总计逾百万字。作品入选中小学教材、教辅及中考、高考试卷，并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