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艾的生日

王立乾

黄昏时，老艾走出了家门。他低着头，背着手，听着上衣兜里手机播放的秦腔戏，不知不觉来到公园。酷夏，公园的一处广场上，舞曲咚咚，有人跳交谊舞，还有人跳广场舞。

老艾看了一会，决定去公园的林荫深处坐坐，以前他常坐在林荫下的石凳上，听着戏，纳着凉，任由思绪飘远。月光照在石头铺成的林间小道上，走近石凳，有一对小年轻正在那里卿卿我我。无奈，他只能转过身走了。出了公园，老艾掏出手机看了又看，有些失落。不觉间，他走上了一条车少人稀的街道。这条街道，他和老伴一起走过很多次。

当老艾行至街道转弯处时，有人喊：“留步。”老艾止步，隐约望见街边转弯处坐着一位年逾半百的人，此人黑衣黑裤，脚下铺着一张方方尺余的红布单。噢，原来是个算卦先生。“看你愁眉不展的，给你算一卦吧？”先生说。老艾摇摇头，他从来不信这个。“给你算算你儿子，不准不要钱。”先生又说。

儿子？老艾有点儿激动，又有点儿心酸。多长时间没见儿子了？儿子考上大学后，读了硕士，又读了博士，最后出了国，在国外成家立业，老艾连儿媳妇长啥模样都不知道。去年，老伴去世，他给儿子打电话：“儿啊！你妈不在了，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回来啊！”儿子在那头也哽咽了，却没答应也没拒绝。他知道儿子忙，也能挣很多钱，一年挣的钱比自己一辈子的都多，但老伴去世，儿子终究没回来，只是打来一笔钱。老伴入葬那天，他哭得很伤心，不知道是哭老伴还是哭自己。

“要不我给你再算算你女儿。”先生说。女儿？她在外省读研呢。腊月二十三，女儿打电话说腊月二十八就可以到家了。老艾很高兴，马上去街上买了韭菜，称了鸡蛋，想包些女儿喜欢吃的韭菜鸡蛋馄饨。一番忙碌后，老艾将包好的馄饨冻进冰箱，只要想吃，随时取出来就可以吃了。腊月二十六，女儿来电话说：“爸！对不起啊，我和韦宇商量好了，过年去他家，初四再回咱家。”韦宇是女儿的男朋友，他理解女儿，但挂了电话后，老艾像被人抽了筋似的，没一点过年的心劲了。年初三，女儿来了电话：“爸，韦宇公司急召，我们就不回去了，清明再回去看您。”挂了电话，老艾半天没动一下。他从冰箱里取出馄饨煮了起来，泪也一颗一颗掉进了锅里。

“大哥，卦给你算了，我要回家了，今天我过生日，儿子女儿都等着我呢。”真是巧了，这先生还和自己同一天生日呢。“等一下，你的卦布忘拿了。”老艾说。老艾俯下身，去捡台阶上的卦布，却见地上空荡荡的，他直起身来，环顾四周，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老艾苦笑了一下，从兜里又掏出手机，划开黑屏看了看，有些失落，有些无奈，继续慢慢向街前方走去。

这条街很暗，昏黄的路灯照在老艾身上，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夜色中，老艾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