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新年味道

宋月娥

犹记得，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新年了。因为过年，不但有漂亮的新衣新帽新鞋，还可以吃到平日里吃不到的美食，更可以缠着家长进城逛逛。看看琳琅满目的年节食品，瞧瞧各种各样的杂耍玩具，再瞅瞅大年初二集市上就开始售卖的大红灯笼，真是让人过足了眼瘾，增长了见识，萌生出许多对未来的希冀。儿时新年的情景，我至今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在我的记忆里，每年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的这一天，母亲早早就会打扫干净庭院，擦亮门窗玻璃，洗净家里的床单被罩、门帘窗帘等。这天，母亲定会在灶台上摆上甜甜的灶糖、香喷喷的油炸麻叶和印着好看图案的“虎背秋花心”坨坨馍，点燃香蜡，以示虔诚之心，好让灶王爷看到家庭里最好的一面，祈愿灶王爷这位向天庭汇报民情的神仙能保佑家人幸福平安，让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我们这些孩子最惬意的是灶王爷“享用”了祭品后，我们就可以开心地吃麻叶、吃灶糖，吃闻起来就很香的坨坨馍了。

麻叶和坨坨馍的余香还在嘴边挥之不去，腊月二十七、二十八时就该做蒸碗、蒸年馍了。经过父母亲几天的辛勤劳作之后，家里到处飘散着条子肉、粉蒸肉、红薯丸子、大肉丸子、八宝甜饭以及年馍的香味了。蒸碗飘出的香味，时时会勾起我们这些孩子的馋虫，巴不得天天都是年三十，天天都是大年初一呢！

最让我难以忘怀的还是每年蒸年馍时，母亲特意用心制作的形象逼真的蝎子花馍，有大小不一单个的，也有蝎子母亲背着小蝎子的。有时我也会帮着做，可比起母亲的手艺那还真是差远啦。蝎子馍蒸好后，母亲总是挑品相最好的用长长的钉子钉在每个房间的土墙上，告诉我们到了二月二才能“咬蝎子尾巴”。我那时实在弄不清楚母亲为什么要费功夫精心制作蝎子花馍，并且一定要在二月二这天才可以吃。每到晚上看着墙上的蝎子花馍想要取下来吃的时候，母亲就会说：“蝎子能吓退春天里的各种飞虫、爬虫，保护家人安然入睡。蝎子还可以辟邪驱灾，庇佑孩子健康成长！”我就又忍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终于盼来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母亲把墙上的干蝎子花馍取下来掰成碎块，先用盐调料水拌匀，再在锅里放油炒制，之后大家就可以分享脆香可口、盼望已久的“美餐”啦。据母亲说，吃这种花馍可以强身健体，躲避灾祸，可以让身体百毒不侵呐！

现在想想，蝎子花馍寄托了母亲对孩子的精心呵护之情，母亲对家的倾情付出之意，显示出了母亲用勤劳的双手营造的生活愿景。尤其那“大背小”的蝎子花馍形象，时常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多少也传达出了家长的劳苦，养育孩子的不易。同时可以深深触动孩子“饮水思源”，报答父母如海深的抚育恩情。

而今，这样的“碎馍”就演变成了我们现在二月二吃的“棋子豆”，恐怕已经少了母亲精心制作时的那份心意，变成了批量生产的“应景食品”了。

再想想新年初一吃饺子包一分钱硬币的习俗，何尝不寄托着母亲鼓励孩子多吃饭，希望日子越过越好，希望家人都成为“福疙瘩”的真诚心愿呢！

留存在我记忆中难以抹去的年俗记忆，还有正月十五的挑灯笼。

说起挑灯笼，必须说说我们家乡传统的送灯习俗。我们家乡非常讲究舅家的“长命富贵灯”。成年女子出嫁的第一年，娘家人就开始送一对很大很红的富贵灯，寄托着对新人成婚以后的日子富贵吉祥、美好红火的祝愿。来年如果还未添丁加口，娘家人就继续送一个富贵灯，一个石榴灯。石榴多籽，石榴灯有送子送福寓意。当然，一般情况下喜添丁口，舅家人就给孩子送长命富贵灯。老舅给新生孩子第一年送灯是不送“腿子灯”的，如马灯、老虎灯、麒麟灯等，寓意不让孩子长腿跑走，要长久留在父母身边健康长大，并且舅家“长命百岁、长命富贵”的灯笼是必须送够十二年的。到孩子十二岁的时候，舅家给孩子买一个大富贵灯，十二个小富贵灯“全灯”，希望这一长串的“长命灯”照亮孩子的成长之路，能够护佑孩子茁壮成长，祈福孩子长命百岁、大富大贵！

这种习俗在我家就有突出的表现。

我最向往留恋的是大弟出生时，大人们把家中长辈们，如父亲的舅舅（我们的舅爷，俗称老舅）、我们的舅舅等，送来的各式各样的灯笼，挂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点亮的壮观景象。

当送灯的长辈们把灯送全了，正月十四、十五、十六这三天，就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刻啦。母亲总是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没绑铁丝放蜡烛（或称洋蜡）的绑好铁丝，蜡烛捻子的棉花上蘸上油，每个灯笼里插好蜡烛，蜡烛杆上插上玉米芯或糠了的红白萝卜。等到天将黑的时候，母亲逐一快速点亮所有灯笼，就让站在一旁着急的我和妹妹抬着长长的一竹竿灯笼去村子里“游灯”。争强好胜的母亲每年都让我们头一家挑灯出门，准确地说是抬着灯笼出门的，目的是讨个好彩头，赢得第一名，也就是获得“抢头灯”的美名。母亲用言传身教影响着孩子事事做到前面，事事做到最好。

当村里家家户户的孩子争先恐后的点亮灯笼，陆陆续续地游走在村巷及碾麦子的麦场里时，村里一下子就成了灯笼的海洋。孩子们相互评比着谁家的灯笼最亮、最好看，谁家的灯笼最独特。这时男女老幼都走出家门赏灯，村子里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最为惹眼的，是用竖着的细杆挑着的猴子灯笼。打猴灯的小朋友遇到小伙伴或大人们的夸奖时，都禁不住让“美猴王”手里的金箍棒舞弄一番，引得大家围观喝彩。那快乐的景象，会让无论大人还是小孩，无一例外地都被快乐传染。

最疯狂震撼的当数正月十六晚上的“撞灯”了。孩子们在灯笼里的蜡烛将要燃尽的时候，总会挑选自己喜爱的灯笼“挑逗”一番：我的石榴灯撞你的莲花灯，我的老虎灯撞你的公鸡灯，我的富贵灯撞你的麒麟灯，越撞越高兴，越撞劲头越足。非得把一个个灯笼撞破了，撞燃烧了才肯罢休。谁家的灯笼烧得最旺，预示着谁家的日子定会红红火火，定会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回想起这些有趣的年俗，我的心里溢满了浓浓的幸福！

我非常怀念我家的新年，常常品咂我家的新年味道！

我家的新年味道，是母亲用勤劳支撑的家庭快乐，是家人同心构筑的祥和美满，是如丝线般扯不断地彼此挂念，是永不褪色的和睦亲情。

（作者系耀州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