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铜川 | 陕北人的年茶饭

来源:铜川日报

陕北人的年茶饭

米姣姣

黄土高坡上的北风把耳朵要冻掉的时候,年的味道也就一日浓过一日。小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过年,鼻头被冻得红红的我天天追着爷爷问:“爷,还有几天就能过年?”这时,辛劳了一年的陕北人把欢乐和希望都放在过年上。每年腊月,婆姨们就忙起来了,忙洗忙涮,忙着置办年茶饭。她们推上碾子压糕面,赶上毛驴磨豆腐,挂粉条、生豆芽、包扁食、做浑酒、蒸黄馍馍、炸油糕等。汉子们也不会手笼袖筒闲转悠,他们会挑选膘肥体壮的猪羊宰杀好。

陕北人置办年茶饭是从手工洋芋粉条开启的。大清早,打浆的三轮车就轰隆隆地开进了小院。一颗颗洋芋随着山泉水被大铁锹送入进料口,淡粉色的淀粉浆汁会缓缓流入宽口的矮缸中。经过反复沉淀、晾晒、碾压、过滤后,洁白的土豆淀粉就做成了。木制饸饹床子架在热气腾腾的大铁锅上,将和好的淀粉剂子放入床子上的凹槽中,再以活塞压之,冒着热气的粉条就成型了。用长筷捞出,放入冷水中洗去周身的黏糊,就可挂在竹架上了。粉条形状不一,足有一米多长,这排挨着那架,挂满了小院,颇有几分瀑布挂冰的样子。

歌曲《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中唱道:“热腾腾的油糕摆上桌,滚滚的米酒捧给亲人喝。”“滚滚的米酒”就是浑酒,也叫黄酒、甜酒,颜色淡黄,味道微酸,有股甜味,略有一点酒味。喝时,撒上一把用小米黄豆炒制的小料,那味道绝了,一碗下肚便浑身舒坦。黄米馍馍,陕北的婆姨们都会做。在陕北,糜子分软硬两种,软糜子去皮叫软黄米,硬糜子去皮叫黄米。硬糜子磨成面,黄米馍馍摊米黄,软糜子则用来做软窝窝、炸油糕、做浑酒。硬黄米浸泡一夜,上碾、细摞、炒面、加水揉好后放在炕头发酵四五个小时,就可上锅蒸。一笼笼蒸开花的黄馍馍,咬上一口软糯香甜。过年蒸的黄馍馍窑洞里放不下,要带着篦帘放院子。一大片喜笑颜开的黄馍馍,犹如冬日里开放的黄梅,甜滋滋的味道满院飘香。油馍馍是榆林人的叫法,绥德人叫钱串串,子洲人叫它油圐圙,它是选软糜子面制作而成,过程与做黄馍馍相差不多,不同的是黄馍馍需蒸,油馍馍要炸。数十个小米饼滑入油锅中,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炸至红褐色或金黄色再捞出。不一会工夫就炸一大盆,外焦里嫩,让人口水直流。炸油馍馍时,村里关系好的婆姨们提着红柳编的小篮,装上自己炸的最好的油馍馍互相品尝交流经验,每家的味道各不相同,各有千秋。

陕北人除夕、正月招待亲朋好友,粉汤羊肉扁食不能少,它也是陕北娃牵肠挂肚的“乡愁”。扁食是以绵羊肉加黄萝卜为主料,辅以各种佐料包成饺子状,蒸煮皆可。从暖窖里拾上一筐自家种的黄萝卜,洗净擦丝,入锅蒸熟,快刀剁碎后,装入细纱布中挤干水分。冷窑里拎上一只绵羊腿,剔骨取肉,剁成肉沫,同切碎的萝卜拌一起,加入调料。羊肉扁食需加入本地产的红葱,特有的辛辣味配上羊肉,能将扁食的美味提升到极致。面擀成一大张,找个合适口径的模具,用力在大面饼上压,扁食皮就好了。扁食包好入锅煮时,老人会本着原汤化原食的饮食习惯,在扁食中加入高汤、粉条、炸豆腐条、木耳、黄花和各类佐料,撒上葱花和香菜,一锅抗寒又美味的扁食粉汤就做好了。舀上一碗,白胖的扁食飘在碗中,面皮吸纳了各食材的香气,美味倍增,一口喷香流油的扁食入肚,能让你从身上暖到心里去。

我和尚先生新婚当年,大年初二回娘家拜年。随着母亲一声吆喝:“吃饭喽!”一家老小围坐在热炕头,炕桌上是精心细作的年茶饭。关中地区长大的尚先生,头一回见这样多的花样,直勾勾地盯着看。母亲挑了顶大块的羊肉,开了花的黄馍馍放进女婿的碗中。他说了句:“谢谢妈”便山呼海啸地吃了起来。俗话说,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亲。油馍馍、羊肉扁食,母亲可劲地往他碗里夹,尚先生也是敞开肚皮吃,嘴角下巴挂满了油。背过家人,他跟我讲他吃了三个黄馍馍,我惊讶地问他撑不撑。他手抚着肚子说:“撑,但没忍住。”被一旁的嫂嫂听了去,笑得直不起腰。

我父亲平时甚少沾酒,新女婿头年上门拜年,特别高兴,想小酌几杯。知道了女婿不沾酒,母亲连忙起身又进了厨房,不一会工夫,一碗碗飘着酒香的黄酒端上了桌。一碗酒下肚,尚先生脸泛红霞,没了拘束,像在自己家一样陪着我父母哥嫂拉着家常。聊到投机处,我父亲突然来了兴致,开口就唱起了信天游……

一桌桌丰盛的年茶饭,是丰收后的产物,是陕北婆姨们对自己和家人一年辛勤劳作的犒劳,更是陕北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馍香、肉香、浑酒香,歌声、笑声、鞭炮声,飘出院落,飘进万家,这是属于陕北人独特的年味和风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