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文学 | 我的爸爸

来源:铜川日报

我的爸爸

程琳

他给你的并不多,但却是他能给你的全部。

——题记

前年爸爸突发脑出血,留下腿脚不便的后遗症,从那以后每次上台阶、走坑洼不平的路都显得有些吃力。一次带爸爸去医院复查,需要走一段上坡路,坡并不陡,爸爸费力地想把左腿抬高一些,却没有成功,一个趔趄,往我这边倒下来。我一个激灵抓住了爸爸的手,用力往上一托,稳住了爸爸,他向前走了一步握着我的手,因为太用力又缺乏支撑来回晃动,我赶紧把身子靠过去,紧紧抵住爸爸的胳膊,那一刻,我一下子觉得爸爸老了,再看向他早已花白的头发,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年轻时的爸爸是多么令人骄傲啊。他有一双巧手,从事木材加工工作,那时候的手艺人无论走到哪儿都很受人尊敬和欢迎,爸爸又是木工里为数不多拥有高中文凭的人,写得一手好字,笛子也吹得好。爸爸手巧,我们姐弟小时候的婴儿车、小板凳、小衣服撑子都是爸爸用木头做的,精致灵巧。家里的大立柜、梳妆台、写字台、鞋柜,还有沙发、茶几、席梦思床、组合柜这些当时时兴的家具都是爸爸做的。村里不管是谁家的农具坏了,爸爸也总能修好。不管什么木头,到了爸爸手里,总能像变戏法似的摇身一变,成为各种各样好看又实用的工具、家具、玩具。

我小时候,爸爸在刻木厂上班,不知那是怎样的一次契机,我有机会来到爸爸工作的厂里,记得那里有大大的堆满原木和木材的院子,电锯锯木头的声音震耳欲聋,飞溅的锯末盖满了院子的角角落落,每个工人的头、脸、身、脚,连眉毛、汗毛上都沾满木屑,我小心翼翼地呼吸着,重重地打着喷嚏。记不清那天中午为什么会在爸爸的宿舍睡午觉,只记得院子里的阳光格外刺眼,进到宿舍后我猛然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看不见了,很长时间,眼睛才适应了宿舍黑黢黢的环境,看清了一排排漆黑的架子床后,爸爸把我扶上了他的上铺床位。爸爸递给了我一瓶橘子汽水,我用吸管小口小口吸着,感觉起风了。我直挺挺地躺了很久,总感觉头顶晃晃悠悠的风扇会掉下来砸到我的头上,不知道是热还是紧张,爸爸把我接下床的时候,我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了。橘子汁也在爸爸接我下床时洒到了他的手上,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他那只黄澄澄的左手,缠满了白胶带。

小学毕业要上中学了,父母决定送我去市里上学,升学考试那天下起了雨,天还没亮,我和爸爸已吃过早饭,打着手电筒,走在赶考的泥路上。天很黑,路很滑,爸爸一手撑着伞,一手拉着我,手指糙糙的、硬硬的,手掌大大的、暖暖的。爸爸告诉我这才是真正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还伸出手看了一下,的确是看不见手指。一路上爸爸给我说了好多话,他说女娃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上高中考大学。男娃只要肯干,有一份收入,就能撑起一个家。但女娃必须要有稳定的工作,有经济来源,将来才能说得起话,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爸爸能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话语是那么有力、那么在理。被爸爸拉着的手满是汗,却也始终舍不得松开。

上中学的一次,爸爸来学校看我,他很早就来了,一直等我到中午放学,说带我去吃饺子。在学校对面的小面馆里,爸爸给我要了一份酸汤肉饺子,而他只点了一碗油泼面,看着他大口吞着碗里不着丁点荤腥的白面,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慢吞吞地埋头吃着碗里的饺子,爸爸看我不说话,忙问:“是不是太辣了?我给说少放辣子了呀,天冷,吃点汤饭暖暖的。”我摇了摇头,夹了一个饺子到爸爸碗里,说:“爸爸你也吃饺子。”爸爸又把饺子给我夹了回来,说道:“这饺子都是皮,软趴趴的没啥好吃的,你快吃,那一碗也没几个,吃饱下午还要上课。”说完又大口吃起了面。吃完饭爸爸去付钱的时候,我已经站在马路边的寒风中,慢慢消化心中的酸楚了。回头找爸爸时,发现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刚从商店出来。他笑着走过来,把袋子递给我,让我赶快回学校,看着爸爸粘着胶带满是裂口的手,我鼻子一酸,挥了挥手快速穿过马路。回头看,爸爸已经走远,再低头才发现手里的塑料袋中放着20块钱。我紧紧地攥着钱,抹干眼泪,快步走进了校门。

后来我上高中,上大学,都是爸爸送我去,他没有再说过什么让我印象深刻的话,也没有做过什么让我印象深刻的事,只有那一沓沓汇款单,一次次送我出发,接我归家。

(作者系新区裕丰园小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