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家训 立家规 扬家风 | 父亲的教诲

来源:铜川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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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教诲

杨丽丽

我的父亲祖籍陕北,那里以其苦寒的自然环境和淳朴的民风,孕育了一代又一代坚韧顽强、古道热肠的陕北汉子,他们生而知苦、知困,因而能格外地怜悯弱者、怜惜生命。他们所具有的善良乐观、悲天悯人的品质与情怀,既是陕北地域的精神文化象征,又融入到了每个家庭中,成为弥足珍贵的家风。

父亲年轻时离开故乡,入赘到铜川乡下。打我记事时起,邻家一位精神失常的妇人终日在村中游荡,她在小路上嬉笑怒骂,到各家门前指指点点,用疯言恶语斥骂村里人,一旦到了我家院外,遇到我父亲或母亲走出来,竟会像个正常人一样招呼一声“叔叔”“姨姨”。我对此很不解,问父亲,父亲说:“你不欺负笑话她,她的病就不会犯。”

这位妇人的家挨着我们村的打麦场,夏季收获以后,各家的麦秆经过一番精心打理,砌成高达几米的麦秸垛,排列在打麦场中,供日常燃火和冬季烧炕之用。有一天,我提着笼到打麦场取燃火之料,看到这位精神失常的妇人弯着腰,猫在我家的麦秸垛下面,正在大把大把地抽麦秸。我不敢和她较量,急忙跑回家告诉了父亲,谁想父亲轻描淡写地说:“么事,不用管。”我急切地说:“她要是天天这样抽一点,咱们家用什么?”父亲说:“是我叫她用的,她家收成不好。”

父亲教育我和弟弟要善待她,要叫她“嫂子”,她的长子和我弟弟是同班同学,全村只有弟弟愿意和他玩耍。有一年立冬后,我母亲发现地里的白萝卜被人拔走了一半,母亲恨恨地调查了半天,才知道是自己的儿子用半亩萝卜救济了冬天缺粮食的嫂子一家。十多年后,嫂子在一个冬日的晚上冻毙于途,那条路不远处便是她的娘家。听闻消息的那一刻,我们全家陷入了沉默,悲痛的心情无以言表。

父亲的好心肠,不仅是顾及人世间的苦者,也给予那些弱小的生灵。

记忆中很温情的一个夜晚是在夏天,我从外地回到家中,当时已是夜里十二点,父亲和母亲和衣而卧,等着我归来。我们坐在炕头,聊着别后的情况。这时,屋子里的罐子旁,一只蛐蛐叫了起来,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婉转别致。父亲笑着说:“呦,你听这小家伙,也急着说话哩。”父亲说完,我们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这活泼的歌者在深夜的吟唱。

我们家常年养狗和猫,父亲对它们尤为上心。他常常站在家门口,看着鸡在院子里踱步,狗在窝里打转,回头对我们说:“你看这些生灵,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情感,别看它们不会说话,心里明白着呢!”从我们小时起,父亲就不允许我们用任何东西击打狗和猫,家里每到吃饭时间,也会给狗和猫端去吃食,人再开饭。父亲对这些生灵的喜欢照顾仿佛是一种天性,无关信仰,也无关实用功利之心,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父亲将它们视为平等的生命存在,他经常说:“都是生命么。”

有一年春节,铜川落了一场大雪,在新区弟弟家过年的父亲坐卧不宁,急着回到山上的家里去,因看家狗还留在家中。谁知大雪封了道路,弟弟四处联系,找不到一辆可以上山的车。父亲吃不下饭,几次单独出门,都被弟弟拦了回来。

那天午后,雪还在不停歇地下着,天地一片苍茫。弟弟午觉醒来后,不见了父亲,打电话提示关机。直到黄昏六点,父亲的电话打来了,他让弟弟放心,他已经回到了家中,给狗喂了吃的东西,正在院子里扫雪呢!弟弟问他是怎么回去的,父亲笑着说,没有车,我就走回来了。

当弟弟把这一切在电话里告知我时,我哭了,泪水长流。我不敢想象,75岁的父亲,脚踝因骨质增生常年疼痛不已的父亲,是怎样一步一步,走过新区,穿过耀州区,越过黄堡,沿着上山的马路,踩着厚重的积雪,走回了家中,30多公里的路程,四五个小时的徒步之行,父亲又是如何忍受身体的疼痛、风雪的扑打,挨到了回家的那一刻。

我感慨父亲的艰辛,更为父亲那样一种爱、那样一种执着和坚强的品质而深感震撼,我感到,这些品质已深深地融入了父亲和儿女们的血液中,嵌进了骨头里。父亲的谆谆教诲成为了我们生命的密码,成为了我们家庭中永远的精神力量,他在后辈们的人生道路上不断地提醒着、鞭策着我们,就像山里的回声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