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悼念恩师王尚义先生

童劲光

“西席桃李满柔梓，绛帐珠玉尽楷模”，这副对联总结王尚义先生的一生恰如其分。他的学生人才济济，多有建树，人们怀念他，是发自内心的敬仰。一朝沐杏雨，终生感师恩。我滥等于学生之列，一事无成，自惭形秽，但对先生也是感恩戴德的。

9月21日，铜川职业技术学院工会主席焦锋同志告知我，尚义先生去世的噩耗，既觉意外，又在意中。先生患病经年，缠绵病榻，亲友们时时牵挂，但一成事实，却如五雷轰顶，令人无法接受。我本准备下午与老伴一道，执弟子礼，亲往灵堂祭奠，孰料悲从中来，情绪波动太大，血压骤升，只觉天旋地转，已站不起身来，几次未果后，终未成行，不能送先生最后一程，终生遗憾。

尚义先生出身布衣，师范毕业后，在小学任教，后被调到高中教政治。我生而有幸，成了先生的学生，聆听了先生讲的“社会发展简史”，至今记忆犹新。与先生结缘60多年来，承蒙垂爱，受教良多。与先生交往，亦师亦友，情义深笃。

先生授课干练洒脱，妙趣横生，为人更是冰清玉洁，堂堂正正。一个多甲子的交往中，印象中的先生人上不傲，人下不卑，人前不炫，人后不妒，颇有君子之风。1982年，我从商洛山中调回铜川时，先生任市政府秘书长，人脉宽广，但他对我们这些籍籍无名的人也毫无倨傲之意，而且视为上宾，以礼相待。先生始终低调做人，从来表里如一，不道他人长短，总是“到处逢人说项斯”，我从先生那里学会了很多做人的道理。

先生急公好义，助人为乐。我初到铜川，人地两生，先生帮我克服了不少困难。1983年，借帮解决知识分子后顾之忧的机缘，帮我解决父母和儿子“农转非”的问题。那时，这可是个不可逾越的高山，但先生帮我实现了。再后来，家里遇到件难事，先生又多有操心。记得那天大雨滂沱，先生本就瘦骨嶙峋，浑身湿透，显得形销骨立，还带我不停地找人。先生从来施恩不图报，往事历历，久久难忘，深深怀念。

1985年，西安陆军学院在全国范围内招聘教师，通过笔试、面试、讲课，我侥幸考了第一名。西安陆军学院决定特招我入伍，任学院外语教研室主任，正团职教官，子女可在当时军内的12所院校免试择校入学，家属可随军安排，大有跳龙门之势。陆军学院负责此项工作的宋主任三次专程来铜接人，市上拒不放行。第三次宋主任与教育学院书记尚义先生面谈此事，相谈甚欢，但当宋主任问及放人一事时，先生明确表示，坚持市上决定不能放行。这件事，我能体会到先生的苦衷。市上决定不能违背，是组织原则。他于前一年才帮我解决了“农转非”后顾之忧，是为了让我安心在铜川工作，又放我离铜，出尔反尔的事不能做。他可能心中也说过“吾爱吾徒，但吾更爱组织原则”。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此心安处是吾乡，我能在家乡工作，夫复何求？从这件事中，我受到了先生又一次身教胜于言教的教诲，先生办事是有原则的。可帮的事，全力以赴，不可帮的事，寸步不让。谈话似水，行事若山，我佩服先生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气度。后来，我在市一中做领导，在教育学院做党委书记的十多年里，一直以先生为榜样，对各种事情条分缕析，不一概而论，成功地处理了很多事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孜孜矻矻，亲力亲为，未给先生丢人。

前几年在长丰市场，偶尔看到先生贤伉俪在购物，先生目瞽，不能视物，夫人膑瘫，无法行走。先生手推轮椅走路，夫人坐在上边看路，夫妻两人配合默契，宛如一人，真正做到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濡以沫，共度人生，鹣鲽情深，把爱情演绎到了极致，我深受感动。先生的儿女晓林夫妇、晓勇夫妇，知书达理，孝顺恭谨，晨昏奉安，无微不至，有口皆碑。奈何先生夫妇坚信生命在于运动的信条，以耄耋耆耉之年，坚持自强不息，顽强自理，如伏尼契《牛虻》中说的一样“Live and kick”，直译为“活着就踢蹬着”。他们坚持户外活动，他们活出了人的尊严，活出了生命的真谛，活出了人生的意义，在生活上先生又教给我人生的道理。

我是蹉跎今白头，风雨忆流年，向晚意不适，知交半零落。几十年来，处人无数，唯有先生教我学文化，教我学做人，教我做工作，教我学做事，教我学生活，谆谆如庭训，殷殷似至亲。如此良师益友突然仙逝，情何以堪！我每一想起，都潸然两行热泪。袅袅一炷心香，先生一去不复返，再有疑难请教谁？尚义先生作古，百身莫赎，但他崇德尚义，长与流芳，正如著名诗人臧克家的名句：“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尚义先生永远活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