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铜川 | 刘大妈的裁缝店

来源:铜川日报

刘大妈的裁缝店

张钰轩

老家县城里的裁缝店差不多有大大小小十几家。但生意最好的,莫过于刘大妈的裁缝店。

与那些坐落在大街两侧、挂着鲜艳招牌的店相比,刘大妈的店可就寒碜了不少。她的店只有二十多平方米大,像一只蜗牛龟缩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一条布帘将小店分成了两部分,前面是工作区,摆放着一架老式的脚踏缝纫机、一台修鞋用的砂轮机、一个放满工具的木架子和一面镜子;后面的生活区中则摆放着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等生活物品。

店主刘大妈是一位50多岁的陕北妇女。虽说在关中落户已经20多年了,但她的日常行为中仍夹杂着浓厚的黄土气息:平日里她经常穿着一件绣着各色图案的碎花衬衣,配上一条黑裤子和一双黑布鞋,显得无比质朴。她的口音也尚未完全关中化,每当交流时总会时不时蹦出几句陕北土话。刘大妈也酷爱吃羊肉——用她的话说,羊肉吃起来很“阔以”(好吃),所以每隔几天她就要炖一锅鲜羊肉。每当炖肉的那天,整条小巷都会浸泡在浓浓的肉香中。

别看刘大妈矮胖矮胖的,可她的裁缝手艺在全城都是数一数二的。那双又黑又粗、布满老茧的大手,做起针线活不比年轻妇女迟钝半分。其他裁缝无法处理的衣服鞋帽,只要拿到刘大妈这里,多数会在那双妙手下重新焕发生机。寒假时我曾专门去了店里,想让刘大妈试试看能不能修一下我的运动鞋。这双鞋在打球时被磨掉了一块鞋底,找了两家店去修补,结果没过几天又裂开了。刘大妈接过鞋,仔细看了看摸了摸,抬起头对我说:“小伙子哈,哩(你)这个鞋不得(不能)这样补的喽!光用胶水是粘不住的喽!得重新补一块皮才行!”说罢便戴上眼镜来到砂轮机旁,从一堆皮革中捡出一小块,在鞋底上边比划边用墨笔勾勒出一道道白线;随后拿起剪刀将皮革沿着白线剪成了一道半月形,并用白胶将其紧紧粘在了鞋底上。紧接着刘大妈打开了砂轮机,将粘着皮革的鞋底部分贴在砂轮上开始打磨。只见一缕缕皮屑粉末在轰隆隆的机器声中像铁粉般不停滑落,刘大妈的手指也几乎要贴在砂轮上了。这一幕令我捏了一把汗——要是皮肤被砂轮蹭到了,就会瞬间血肉模糊。可刘大妈依旧不慌不忙,只见她一边眯着眼紧盯着砂轮,一边小心地调整着鞋的位置,尽力让皮革与鞋底融合得一丝不差。过了一小会儿,她关闭了机器,将鞋递给我让我试试。我换上鞋来回走了几圈,脚感上居然察觉不到一丝异样。就这样,一双即将被扔掉的破鞋,又一次经刘大妈之手焕发了生机。

刘大妈不仅手艺好,为人也十分朴实。只要不是太复杂的工作,她一般都会在价格上让步,从不与顾客争利。而老顾客们也都渐渐形成了一条规矩:结账时绝不砍价。曾经有个男人在补完自己的西服后开始耍无赖,硬要在底价的基础上让刘大妈再做一些让步,结果被几个老顾客和街坊邻居一顿数落训斥,最终只得按原价付了钱,拿起衣服灰溜溜地离开了。刘大妈自己也常说,她开店做针线活完全是出于热爱,为了几毛钱蝇头小利和别人闹得脸红脖子粗,对谁都不好。

刘大妈对待工作的态度很认真,绝不会开空头支票。一些裁缝在拿到顾客要求修改的衣服后,从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手艺能否揽下这门生意,大手大脚操作一番后却没达到要求,结果和顾客闹了个不愉快。刘大妈则不同,能做成的活她会尽力去做,做不成的也会坦然承认,并建议顾客另寻高人——不过城里最优秀的裁缝都束手无策了,其他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一次一个20多岁的小伙拿着一条短袖过来,想请刘大妈把领口收紧一些。刘大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告诉小伙这件衣服如果拆线修改有可能会做坏掉,让小伙去其他店试一试。小伙子一再说明这是一件旧衣服,并保证就算做坏了也无所谓,最终在小伙子的软磨硬泡下,刘大妈终于勉强同意了。几天后当小伙子来取衣服时,果然如刘大妈所说,领口的线一拆开,整件衣服立马松垮了下去,再也修不好了,可小伙子仍照价付了钱,丝毫没有生气和抱怨。

刘大妈的小店和陕北窑洞一样冬暖夏凉。尤其是夏天,店内不开空调也无比凉爽,一袭竹帘将热浪牢牢堵在了门外。这时她便会支起一张方桌,邀请邻居们来搓麻将。晴天空闲时,她常常坐在店门口,不时给小孩们发一点糖果。久而久之,周围的小孩都亲切地喊她“刘奶奶”。而每当夜晚来临时,一阵秦腔便从小店里传出,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这就是刘大妈的裁缝店,一间充满温情的裁缝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