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铜川 | 痴 面

来源:铜川日报

痴 面

郝文正

不同于上海人的生煎包和北京人的糖油饼配豆腐脑,甚至与省内西安人的水盆和杨凌人的肉夹馍配面皮不同,如鲁迅所说“鲁镇的早晨是在摇橹声中醒来的,那份静谧和温馨为鲁镇所独有”,对于土生土长的耀州人来说,每天的清晨是从一碗长长的、热乎乎的咸汤面中醒来的。

作为一个地道的耀州人,我对面情有独钟。中国地域宽阔,饮食上有“东辣西酸,南甜北咸”之说,耀州地处关中平原以北,咸汤面迎合了“北咸”这一饮食习惯。一大早,排队吃面的食客络绎不绝,不时有省城西安的文人骚客甚至连大作家贾平凹都经常驱车百里来此,为的就是咥上一碗咸汤面。远归的游子,出征的人们,一碗咸汤面承载着对这方故土的深深眷恋和不舍。我是耀州人,我同样爱吃面。活了大半辈子了,也不敢说此生山珍海味尝遍,但常常是别人眼里的大餐吃完了,总感觉腹内缺点啥。缺啥,缺一碗安妥灵魂的面!

那一年,广州、深圳、厦门走了一遭。记得坐在广州早茶的桌子上,望着一桌子美味佳肴,我迟迟没有下口。妹子给妈打电话说,这几天我哥的脸一直吊着也不知道为啥。其实我去广州,妹子一家热情款待,还专门请了假小心地伺候着我,我心里已是有些惶恐和不安了。已出门五六天了,我是真的想家乡的那一碗面了。返程,飞机一落地,我催促着朋友的车一路狂飙,倒是没啥紧事,心里算计的是无论如何一定要赶上苟家的那最后一碗咸汤面。

平日,在灶上吃饭,我常站在一楼台阶上看电子屏字幕上的伙食单,若主食里有面,那一定要去上灶的,主要目的是吃面,而且是一次吃两碗。那一年,在杨凌求学助农,刚过清明,关中平原渭河两岸的麦子就已经起身了。我们六名班干部两人一组,窝着身子在密不透风的麦行子里点种玉米,远远望去是涌动着的麦浪,置身其间,汗蒸样燥热难耐。饭时,女主人用木盘盘端上来的竟然是杨凌臊子面,我们劳累后的烦躁一扫而空,欢呼着大快朵颐,一筷子一碗,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碗,反正是主人端得没有我们吃得快,临了,我还在主人的一再阻止下把面汤喝得干干净净。现在想起来,真香啊,这应该是人生用汗水换来值得永久回味的一碗面了。

经常慕名去吃杨凌蘸水面。最早是在耀州路南段的“强娃一口香”和北段西桥路口那一家,后来新区咸丰路西段以及“陕C一口香”入驻新区后就没有下过耀州了。每次去吃面都是吃得腹内生暖,后背冒汗,酣畅淋漓。农高会刚开时,在杨凌逛完场馆,我在后稷大道旁吃了一碗蘸水面,感觉不筋道,蘸水也清汤寡淡的让人没有胃口,那一刻,我竟然在杨凌一下子怀念上了家乡的杨凌蘸水面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说起来还是喜欢吃这种耀州本土的杨凌蘸水面,这碗面应该是把耀州的文化底蕴以及当地的风土人情统统盛得满满当当。

妈做的一手好茶饭,做的面筋道耐嚼,可口香美,可谓一绝。最喜的是看妈拉面,一块小小的面团,在她手里如同把玩着一件艺术品,抻开、卷起、再抻开、再卷起,如此反复,双手搭毛线样将面抖动着,如瀑布般哗啦啦跌落在案板上……其中的门道妻子到现在都没有掌握。妈知道我爱吃面,一段时间没有回家,她老人家电话就来了。不用说,我回去了一定还是一碗面。每当用筷子挑着生日当天妈精心做的长寿面时,我思绪万千,和同龄人相比,我无疑是幸福的。细细回味,从小到大的主食都是面,我深信,肠胃是有记忆功能的,小时候爱吃啥,现在依然如旧。耀州这方山水养育了我,我天生就爱吃面,这一生根本就离不了这面食,我不吃面还能吃啥?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三年困难时期,曾有人戏说,等我有钱发达了,一次要上两碗面,咥一碗倒一碗。还有人戏说,人生吃不上的三碗面,出生、结婚、离世,可见这面的重要和人对面的痴情。身处渭北旱塬,尽管目前的食材已经很丰富了,但同江南鱼米之乡相比,食材也实属匮乏,唯独是这面食,源远又流长,质朴且厚道,是栖身在这片土地上永恒的主食,养育了一茬又一茬的人。

黑夜再漫长,白昼一定在路上。有人说过,我们所有的烦恼,其实都是困于一直寻找生活的意义。对于如今的我来说,能有一米阳光,能天天有一碗面,就足矣。这不,今天出门了,饭时,又在西安东大街的一条背巷子里美美吃了一碗裤带面。

关于这篇文章的标题,我想了一下,还是用“痴面”吧,自感到位而又妥帖,应是今生我对面的感情和面对我半辈子恩情的“标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