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的是哪个柳公权

郑文杰

这几天，柳公权晚年撰文并书写墓志出土，引起一波柳公权热。要问柳公权何许人也，肯定是尽人皆知，但要说起柳公权是哪里人，怎样一个人，估计多数人还真一时语塞。其实，笔者此刻所在地铜川就是大名鼎鼎的书法家柳公权故里，柳公权墓就位于铜川市耀州区一个叫让义村的地方。作为柳公权的家乡人，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或许你不太知道的柳公权。

状元柳公权

柳公权，字诚悬。公对诚，秤砣悬空压千斤，可见古人的字与名是一体。人如其名，字如其人，方折峻丽，骨力遒劲的字像里，透着书家凛然不可犯的气度。

史书里，柳公权出场即“高光”——状元及第。和如今差不多，状元很耀眼，但历史上没有几个状元最终彪炳史册，浓墨重彩，有唐一代，产生了270个状元，却只有贺知章、王维、武元衡少数几人留有声名。柳公权和大多数状元一样，高开低走，很有段仕途蹭蹬不前的黯淡，说起来得也书法、失也书法，柳公权仕途起步秘书省校书郎，后入幕夏州任掌书记，偶然赴朝廷办事，被唐穆宗召见，穆宗欣喜地说：“我在佛寺见过你的笔迹，早想一睹风采”，当天就把他留在左右，任命为八品右拾遗兼侍书学士。但历经穆宗、敬宗、文宗三朝，他始终沉居下僚，服务于皇帝的书法教学工作，虽然是皇帝身边人，但品级低下，难说正途。他的哥哥河东节度使柳公绰实在看不下去，就求当时的宰相李宗闵提拔他为从五品的尚书省右司郎中，但过了段时间，文宗十分想念，再次让他侍书禁中，只是升迁为正五品的中书舍人。

诤臣柳公权

穆宗纵情声色，荒废朝政，一次，穆宗问柳公权如何用笔才能尽善尽美，柳公权说：“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穆宗为之变色，知道他是以用笔为名进谏，但也不好发作。

文宗还算励精图治，在便殿召见六学士时，谈到汉文帝俭朴，皇帝抬起衣袖自矜地说：“朕的衣服已经洗过三回了。”学士们争着颂扬皇帝的俭德，柳公权却说道：“天子应该征辟贤良，斥退奸佞，虚怀纳谏，信赏明罚。穿不穿旧衣服，是细枝末节的事情。”别人因为他耿直冒犯的言辞两腿打颤，柳公权口气却始终没有松动。皇帝认为他有诤臣风采，授他谏议大夫之职。

柳公权虽然日渐尊荣，但始终骨梗坚贞，从不避趋祸福。一次文宗问柳公权：“最近民间有些什么议论”，柳公权答：“自从郭旼任邠宁节度使后，街头巷陌颇有些不好的评价。”文宗有些气愤地说：“郭旼是太皇太后的叔父，在任上没有出过差错，从执金吾这样的高位下派到边远小地方任职，有什么可议论的？”柳公权不卑不亢：“以郭旼的功勋，任地方节度使当然没什么不合适。人们议论的是，郭旼把两个女儿送进了宫，才换得这样的任命，这是真的吗？”文宗辩解道：“他的两个女儿入宫只是参见太后的”，柳公权继续说：“在这瓜田李下嫌疑之地，老百姓怎么能弄清楚原委？”于是，文宗只得将郭旼的两个女儿送了回去。柳公权忠言直谏匡正皇帝得失的举动，诸如此类，还有很多。

从时空的维度看，柳公权生活的时代已经远离了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开天盛世，随着唐宪宗元和中兴的昙花谢落，柳公权虽历仕七朝，但多数的时间国家困于昏君和庸主，朝廷轮番上演朋党之争、宦官废立、藩镇变乱，柳公权能做的也只能是犯颜直谏，但老实说在昏暗的中晚唐，这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真正给后世以遗泽的是他儒家士人清正刚健的精神品格和作为艺术家震烁古今的成就。

诗人柳公权柳

公权的文名为书名所掩，实为不彰，但不可否认柳公权首先是一位文学家，旧唐书载柳公权“年十二，工辞赋。”自幼就显示出不凡的文学才华，二十九岁状元及第，当时的进士科考的主要就是才学和诗赋，柳公权可是和白居易、韩愈、柳宗元、刘禹锡、元稹同一个时代的人，盛唐帷幕早已落下，但是辞采风流的文人学士却依然如群星闪耀于大唐的天空，丝毫不输“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的时代，柳公权能在荟萃的群英里以诗文问鼎折桂，足以说明他的文学禀赋之高。

柳公权工诗，有出口成章之才，一次从幸未央宫，文宗忽然说：“朕有一件喜事，戍边将士衣物，每年都不能按时供给，今年刚到春天衣物就提前发放了。”柳公权感念称贺，文宗说：“应当赋诗称贺，”柳公权随口吟出，不绝如缕，不仅内容切题，而且词采清丽。文宗赞叹道：“曹植七步成诗，柳公权只要三步。”柳公权博贯经术，于《诗》《书》《左氏春秋》《国语》《庄周书》研究尤其深邃，每每阐发经典要意，都能信笔成篇。

如今柳公权诗文大多散轶，《全唐诗》有其存诗5首，《全唐诗外编》存诗1首，《全唐文》《唐文拾遗》亦有收录其作品，此外，柳公权还撰有传奇小说集《柳氏小说旧闻》。

书家柳公权

《旧唐书·柳公权传》云：“公权初学王书，遍阅近代书法，体势劲媚，自成一家。《金刚经碑》备有钟、王、欧、虞、褚、陆之体，尤为得意。”柳公权可谓楷书书体的总结者和创新家，他在研究和继承钟繇、王羲之等人楷书风格的基础上，规模前代书法，师承颜真卿，融入己意，独创“柳体”真书，为后世楷则，成为“唐书尚法”的典范书家。他的字取匀衡瘦硬，追魏碑斩钉截铁势，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有“颜筋柳骨”之称。

自唐代元和以后，柳公权书誉日隆。唐文宗曾称赞其书法就算钟繇、王羲之再生，也超不过。唐宣宗尤为珍爱柳公权的墨宝，曾召柳公权到殿前，由当朝宰执研墨捧砚，让柳公权挥毫落纸。当时公卿大臣家为先人立碑，如果得不到柳公权亲笔所书的碑文，人们会认为是不孝。柳公权声誉远播海外，藩国入贡时，都要筹备重金来购买柳公权的墨宝。

柳体创造了一种新的书法美，不仅征服了当代，也赢得了后世，后代书家杨凝式、蔡襄、黄庭坚、董其昌、启功等都深受柳公权影响。柳公权建立了一整套楷书的规范，今人学书，柳书依然是学习的上品，他的名碑帖《玄秘塔碑》《神策军碑》《蒙诏帖》，任何一个学书者都耳熟能详。

柳公权的书法艺术历经千年不衰，如今在柳公权的故乡铜川，星罗棋布着的柳公权中学、柳公权书法学校、柳公权书画协会、书画公园柳公权馆、柳公权雕塑等文化地标，折射出柳书故里人们对柳公权的推崇，昭示着柳体书法文脉的薪火传承。柳公权留给世人的背影同他的书法一样，如劲松巍峨，风骨俊傲，于流俗中独树一帜，于众人诺诺中发一士之谔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