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铜川 | 烧锅记忆

来源:铜川日报

烧锅记忆

鱼福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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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了,只要一踏进家门,母亲总是问我吃饭了没有,啥时吃的;只要稍稍露出没吃的意思,就马上进厨房生火做饭。近些年来,母亲年龄大了,行走起来已是步履蹒跚、身子佝偻,我不忍心母亲再下厨为我做饭,常常吃没吃都说吃过了,而且饱着呢。也许母亲知道我的用意,总是说:“快得很,一下就好!”临毕了再加一句:“又不用生火烧锅。”

说起烧锅,那可是深嵌于往昔岁月里永难磨灭的印记。

那时,家家的厨房里都垒有锅台,一米来高,多为泥坯垒成,个别的会在台面铺几块方砖,前后两口锅,前面是主锅,后面是辅锅,后锅的后面连着烟囱,灶膛底部右侧有一风道连着风箱。风箱的手柄在一推一拉之间,伴随着有节奏的“咕哒”声,灶膛里的火就旺了起来……

锅烧得怎样,除了灶膛出烟要利外,就看风箱的好坏了。好风箱拉起来往往得劲风大火旺。谁家要是有一只好风箱,那可真是值得骄傲的事情。20世纪70年代中期父亲兄弟仨分开过,父母一时为没有风箱而犯愁——买个风箱少说也得十多块,一向拮据的日子哪有这笔额外开销?外爷知道后不知在那儿寻了个旧风箱,叫人修了修送到家里。这个风箱就一直忠实地为我们一家效劳了十多年,直至逐渐被鼓风机、煤气灶、电磁炉所替代。

从我记事起,家家户户用的都是风箱,到了做饭的时候,“咕哒咕哒”的声响从家家户户传出,此起彼伏,或大或小,或沉闷或清脆,一时形成村巷里的大合唱。随之,一股股炊烟浓淡不一,从各家屋顶的烟囱里冒出,在村子的上空盘旋飘荡,如同那悠悠白云。

拉风箱烧锅,是农村孩子必干的家务活。那时,母亲每天出工回来,常常凌乱的头发来不及捋顺,身上的泥土顾不得掸净,就先生着灶火,等火着旺了,就让刚刚放学回家的我拉风箱烧锅,先把锅里的水烧开。她洗把手,又忙活着搋面、摘菜、炒菜、擀面等一串串活计。可任母亲再麻利,一顿饭下来咋也得一个来小时。最初,我只是替母亲应个急,连火都生不了。后来,大点了,在母亲的指导下学着生火。有时生火烧锅一不留神,脸上就抹得五抹六道,而自己浑然不知。平时做饭烧锅也没啥,大都一会儿的工夫就好了;要是遇到蒸馍,那就费劲费时了,馍一上锅,母亲总是催促我使劲烧;我双手握紧风箱手柄用力推拉,扑出灶门的火焰映得满脸通红。大约十分钟蒸汽冒出后,才可稍稍松劲,但风箱的“咕哒”声是片刻也不能停的。如果是过年蒸年馍,那风箱声就会响上一整天,我要随时听候母亲的调遣。

对于位于渭北平原的家乡人来说,烧锅的燃料是个大问题。每年冬天农活闲下后,父亲就带着母亲准备的干粮,拉着架子车与人相跟着去铜川拉煤了。寒冬腊月,起早贪黑,来回二百多里路,回来时拉着六、七百斤的煤,其艰辛程度可想而知。记得有一年腊月,父亲又去拉煤,家里人一天天掐着手指算着该回来的日子。就在想着该回来的那一天,天上飘起了雪花,随之越下越大,放眼望去,天地白茫茫一片。大雪把家里人搅得焦虑万分。就在天将黑之际,有邻居捎来话,说是父亲等人已到了村子北边的赵家坡下,雪天坡滑,叫家里人牵头牛去接应。祖父马上叫人去生产队饲养室说明情况,牵了头牛就奔赵家坡去了。天黑了,父亲拉着煤车回来了。此时的父亲又冷又饿,人已憔悴得不成样子。家里人这才嘘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一年到头,烧锅不是烧煤就是烧柴,没有一天不是烟熏火燎。每当午后的阳光斜照进东侧的厨房时,就会清晰地望见空中飘浮着的密密匝匝的尘埃。在厨房待得久了,人也会变得灰头土脸。临过年前,母亲总要绑了扫把,扫除墙壁四周的灰絮,并且和了泥浆,把锅台上下刷上一遍。当下一看,确实干净亮堂多了。可是,过不了多久,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对于爱干净的母亲来说,好像也没有啥好办法。

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发展,“咕哒咕哒”烧锅的风箱声也消失不见了,父亲也早已不用去拉煤,各家门前的柴堆已然淡出我们的视线,农家房顶上再也不见昔日的炊烟。家里的厨房全镶上了雪白的瓷砖,里面的设施与城里人家不差上下,电磁灶、燃气灶、电饭煲、电冰箱、炒菜锅、下面锅、蒸馍锅等一应俱全,还装上了抽油烟机,炒起菜来没有半点油烟味。诚如母亲所言,做饭已经不再是让人劳神费时的事了。烟熏火燎的日子结束了,一个祖祖辈辈做梦也不曾想到的美好时代正朝我们款款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