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陶奁

漫谈陶奁

秦陇华

“香满箱奁,看沈犀弄水,浓麝含薰。荀郎一时旧事,尽属王孙。”这首意境优美、韵雅句妙的《汉宫春》是南宋文学家周紫芝所作。词中所提到的“奁”,它是什么物件?有怎样的寓意呢?

古代铜川地处京畿,文化深厚,历史悠久,境内的文物荟萃,珍品迭出。有新石器几何纹彩陶钵、战国铭文灰陶罐、汉代彩绘陶鼎、唐代三彩院落模型、五代青釉葵口碗、金代刻花鼎式炉等等。其中引人注目的是2008年在新区裕丰园小区出土的一件汉代陶奁精品。

这件陶奁口径20.5厘米、底径18.7厘米、通高24.2厘米,盖子口,方唇窄沿,圆腹直壁。器盖为博山形,堆塑凸起的层峦叠嶂山峰,极具立体美感,山间饰有瑞兽,图案清晰,动物形象栩栩如生。周身三道凹旋纹清晰,底部为三只兽形矮足,圆弧造型,可爱精巧。整体品相完美无缺,尤其是陶器通体施绿釉,光滑圆润,翠色自然,侧目细看“菠菜绿”陶面,釉色充满灵动感。让人心生联想:若是将之置于清水中,手指轻轻挑起水面,颇有几分“玉奁乱泼脂水浓,春波半溅青裙湿”的意趣之美。

敷铅粉、涂胭脂、画眉毛、贴花钿、点面魇、描斜红、涂唇脂……经过这番梳理打扮,哪怕是相貌平平的女子,挑起帷纱,踏出闺阁,走上厅堂,瞬间也会成为“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的娇艳美女。而用于盛放香料、胭脂、佩饰、铜镜等梳妆用品的容器便是奁,它是古代妇女最为钟爱的闺房物之一,如同男子尚剑崇鼎。

奁字读音为lián,最早见于《说文解字》:“奁,镜奁也”。“区”意为盛物容器,“大”指物体尺寸大,两字合起来表示“大号匣子”。奁最早出现在西周,在沿用千年的演进中,奁的材质多种多样,款式富于变化,寓意愈加多彩,承载了文化韵味和精神特质。

西周的奁多为铜器,一般器腹较深,底有三足,旁有兽衔耳环,风格粗朴。据有关书籍介绍,当时铜奁既是梳妆用具,还兼作贮存美酒和食物的盛器。这种一器多用的方法,让今人看来匪夷所思。如今那位男士一时兴起,用妻子的梳妆盒来盛酒放肉,那他的脑袋瓜准要挨“平底锅”的滋味。

秦汉时期,漆器工艺发展到鼎盛时期,在众多考古发现中,出土了造型各异的漆奁。例如,安徽博物院的彩绘镶银漆奁,呈圆筒形,器身、器盖均镶有数道银箍装饰,漆面彩绘有纤细的龙纹、鸟纹,盖面及隔层正面镶有银质柿蒂纹装饰。与此同时,制陶水平也有了新的突破,匠人以氧化铜为着色剂,以铅为助熔剂,炉火温度控制在700℃左右,铜在窑内持续氧化中,逐渐使陶面呈现出翠绿色。这种低温铅釉技术烧制的陶器,光滑精美,色泽绚丽,在视觉和触觉上可以媲美漆器。裕丰园小区出土的陶奁,便是采取这种烧制方式。

自古美好的事物总能与诗文字画相连接,自然而然形成一种特有文化。奁是闺阁之物,文人墨客都借歌咏奁,抒发心志,于是在晚唐产生了以琐事为题材,多写男女之情,绮罗脂粉之语的“香奁体”诗歌。

这类代表作品有唐代韩偓所写《幽窗》,宋代李清照写的《凤凰台上忆吹箫》等诗词。有趣的是,戎马一生、恪守道学的曾国藩,也曾多愁善感,惜香怜玉,写过此文体。他青年时乘船游玩秦淮河,见景生情,提笔写下,“未能免情,忆酒绿灯红,一别竟惊春去了;谁能谴此,怅梁空泥落,何时重盼燕归来。”

奁,是一件居家用品,是一种文体象征,也是一项婚姻制度的代表符号。

古代妇女从娘家以嫁妆的名义,带入夫家的财产便是奁产。奁产虽为夫妻共有,但严格来说,这才是妇女一人独有的财产,并由此产生了奁产制度。例如,秦代《睡虎地秦墓竹简》记载“夫有罪,妻先告,不收。妻媵臣妾、衣器当收不当?不当收。”大意是妻子的陪嫁之物,在没罚家产时不同于夫家财产,不用被官府收走;清代法律规定,对于女方奁田,如果男方世代守业,则女方娘家对于土地的使用和收益不予过问。然而,一旦男方变卖奁田,女方娘家即要将其收回。

游客迈入博物馆,欣赏静静摆放在展柜里的绿釉陶奁。倏瞬之间,奇妙璀璨,它变成了一个会飞的精灵,抓住观者的心灵和思绪,打开透亮天窗,跳跃到蔚蓝天际,引人回首大汉,鸟瞰华原。一朵朵流云,一缕缕花香,夏日清风里,一位身着长裾绿衣的俊秀女子半抱琵琶,背靠长亭,遥望漆沮,葱葱玉指拨动弦声,幽幽地唱起《李延年歌》。此刻歌声将光阴无限拉长,把记忆停滞在“宫商角徵羽”之间,永远传唱在步寿塬下,宝鉴山中,祋祤宫旁……

时至今日,具有千年历史的耀州瓷重发异彩。倒装壶、凤鸣壶、两心壶、公道杯等仿古产品,因精巧的设计,美观造型,深受中外人士的赞誉。如将这件绿釉陶奁复制成功,也会成为耀州瓷百花园中又一枝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