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乾边区送情报

史乾,陕西省铜川市黄堡镇史家塬人。祖辈耕种为生。父亲史采风,曾是清朝光绪年间的“拔贡”①,任过同官一高校长,辛亥革命后任靖国军参谋,靖国军失败后在家务农,早年去世。史乾兄弟4人,大哥早死,小弟史剑北在外读书,他和二哥在家种地。

史家塬村地处陕北高原南端,毗邻共产党领导的陕甘宁边区(以下简称边区)。1941年秋,国民党在抢修碉堡、壕沟的同时,大举调动军队,催逼老百姓赶牲口向洛川一带运送军粮,准备进攻边区。

这一年,正轮到史乾二哥当甲长②,县里向他们村派牲口支差,深知村民们饱受这种没完没了的劳役之苦,史乾和二哥商量后决定“抗差”。时值种麦的大忙季节,兄弟俩让村民们抓紧时间抢种麦子,到了支差的那天,村里一头牲口都没出。次日,县警察局的两个差役气势汹汹地来村上查问。村民们都下地种麦去了,恰逢史乾小弟史剑北从西安回来,便出面同差役交涉。不料,差役们不由分说举起枪托就打人。史乾和二哥闻讯赶回村中救护小弟时,差役又用枪托打起史乾二哥。见此情景,史乾气急了,喊道:“要打咱就打!”二哥对围拢来的村民喊:“打这伙吃民害民虫!”乡亲们一拥而上,打得两个差役哭爹喊娘,狼狈逃窜。

第二天清早,十几个带枪的军警来村里抓人,史乾和弟弟史剑北被抓到县里。史剑北经教育科长冯翔初(中共地下党员)营救脱险,史乾则被关进牢房,打了四十大板才放了出来。事后,保长又告史乾二哥私通八路,聚众闹事,应作主犯惩办。二哥闻讯,逃往宜君下煤窑去了。军警抓不着史乾二哥,就再次将史乾抓进牢房,几经审问,什么也没问到,只好又把他放了。从此,国民党就是“刮民党”、“害民党”的印象深深地刻在史乾兄弟的脑海里。

史家塬村距离陕甘宁边区只有几十里,老百姓在国民党的盘剥下生活不下去,常常赶牲口驮上瓷器、棉花、布匹等日用品,经过封锁线去边区换回食盐和粮食。共产党为老百姓办实事,八路军前方英勇抗战,边区人民安居乐业、军民团结的消息传遍史家塬的村头巷尾。史乾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经常跟随乡亲们去边区驮盐,亲眼见到共产党和八路军。以前的间接所闻,现在的亲眼所见,使史乾对共产党人更加了解和敬重,他急切地盼望家乡人民也能和边区人民一样过上好日子。

1944年秋,史乾的外甥杨济安来找他,向他打听去马栏(中共关中地委)的路径。史乾告诉济安:“史家塬距马栏有100多里,一路尽是陡坡和深沟,崎岖难行。沿途国民党军队封锁严密,碉堡、岗哨林立,搜查得很严,像你这样的学生打扮最容易引起怀疑!”史乾讲完,杨济安半晌沉默不语。此番回来,济安肩负着党组织交给他的重要任务,一旦行动不慎,被敌人抓住,后果将不堪设想。思前想后,济安知道舅舅一向憎恨国民党,敬重共产党,不得已向史乾道出实情,自己重任在身,有重要信件送到马栏去,无论情况多难,都要完成任务。史乾听说外甥办的是共产党的要紧事,不能耽搁,心里也替他着急起来。据他平时听到的消息,知道像济安这样的青年学生过炮楼(老百姓对碉堡的称呼),十有八九是要出事的。思来想去,史乾决定帮助外甥完成任务,他斩钉截铁地对济安说:“你信得过舅,我就替你去办这件事。我一个农民赶上牲口容易掩护,路又熟,保证把信送到!”情况紧急,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济安只好答应让舅舅史乾帮他送信。只见济安郑重地取出一个火柴盒,告诉史乾:“信就在盒子的夹层中。”随后,又给了史乾一包香烟,让他用来应付岗哨上的守军。在交待完到马栏要找的人后,济安神色凝重地对史乾说:“这封信十分重要,千万不能落在敌人手里,要人在信在!”同时,他还叮嘱史乾:“我进去用的是化名‘安继良’,你去就用这个名字接头,还要说明我没有亲自去的原因。”紧接着,他们俩周密地商量了沿路应对敌人盘查的办法,并约好济安来取史乾带回“东西”的日子。

当夜,史乾准备好干粮和路上用的东西,把“火柴盒”装在棉褂子口袋里。第二天鸡叫头遍,他便赶着牲口起身了。一路上,史乾反复琢磨着对付敌人的办法,牢牢记着济安的嘱托,决心拼死也要保住“火柴盒”。快到炮楼了,为了给自己壮胆,史乾高声唱起了山歌。

“干什么的?”哨兵厉声吼道。

“驮盐的!”史乾大声回答。

哨兵端着刺刀审视着史乾,恶狠狠地问:“是驮盐的吗?”

史乾指着牲口鞍子上的盐口袋说:“你看!”

哨兵没有搜骡子,却在史乾身上乱摸起来,拉扯搜查他的棉褂子。史乾急忙从口袋里掏出纸烟,抽出一根递给哨兵,拿出火柴盒给他点火,点完火后顺手将火柴盒握在手里。哨兵在史乾身上什么都没有搜出来,便盯着问他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史乾一一作了回答,趁空又递上一根烟。哨兵瞥了一眼烟盒里不多的几根烟(故意少装的),不耐烦地摆手说:“走吧!走吧!”史乾扬鞭一声吆喝,赶起牲口,朝边区奔去。

到马栏后,史乾找到关中地委,对门口的人说:“我是来找汪锋的,你给我报一下,就说西安的‘安继良’来了。”门口的人进去后很快出来,随即领着史乾向一排窑洞走去。这时,从中间一孔窑里走出一个30多岁、中等身材、大方脸盘的男同志。这位同志身穿八路军灰制服,态度和蔼,没等史乾开口便问:“你是安继良吗?”史乾怕找错人就说:“你是……”没等他问完,那人便说:“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咱们到窑里说话。”进到窑里,史乾说:“我不是安继良,我是安继良的舅舅。”汪锋非常诧异,史乾赶紧向他说明情况。汪锋询问了史乾的个人情况,问他认识西安什么人(指西安情报处)以及与这些人的关系等,史乾一一作了回答。汪锋听后说:“你这个舅真替外甥操心啊!”随后便吩咐通讯员今天加一个客饭,把牲口牵到街上店里去喂。

通讯员出去后,史乾取出“火柴盒”交给汪锋。汪锋极其小心地从火柴盒的夹层里取出折成指甲盖大小的信,一点一点,慢慢展开。信纸有纸烟盒那么大,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汪锋同志手捧着信,说:“这分明就是一件珍品,好家伙,像蚂蚁爬过似的,还真不好认哩!”汪锋拿着信反复地看了又看,脸上露出惊奇的笑容,自言自语地感叹着,说:“了不起啊!”又转向史乾说:“你给咱们办了一件大事呀!”随后,汪锋详细询问了史乾通过封锁线的情况,叮嘱他不要到街上去。他说:“哪里有共产党,哪里就有国民党,防止潜藏在这里的特务盯上你。”当晚,史乾和汪锋睡在一个炕上。

史乾要回去了。临走前,汪锋同志交给他一个油纸密封的小包,告诉他:“这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路上一定要保护好。”史乾把油纸包小心地塞进腰带里,装上几口袋盐向回返。

走到离炮楼不远的地方,史乾坐下来歇息。他解下腰带,把油纸包取出来塞进布袜子底里,随后便赶着牲口向炮楼走去。“站住!”炮楼那边传来厉声的吆喝。史乾闻声站住。这一次,哨兵先动手在牲口的驮子上搜了一遍,然后才去搜查史乾的身上。他命令史乾解开他的大腰带,脱下棉褂子。在对棉褂子一通胡摸乱抖毫无所获后,哨兵又命令史乾脱掉鞋子。眼看担心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史乾没有慌乱,他慢吞吞地脱着布鞋,飞快地在心里谋划着应对险情的办法。哨兵瞥了一眼史乾脱下的鞋子,继而恶狠狠地再次命令他:“把袜子脱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史乾急中生智,一把捏住袜子底,紧紧攥住油纸包将袜子从脚上拉下来。攥着手里的袜子,史乾故意将袜口朝下抖着,向哨兵表明袜子里并没有藏着什么东西。袜子里浓重的脚气熏得哨兵直皱眉头,他厌恶地转过头,喊着让史乾赶快滚。史乾沉着地穿上鞋袜,吆喝起牲口,不慌不忙地朝回家的路上走去。有了这次送信的经历,回到家的史乾,想着自己终于为革命做了点事,心里暗自高兴,干起活来分外带劲,家里人还以为他这次驮盐赚了“大”钱!史乾冒险闯关送信,加深了他对革命的认识,也是由此开始,他揣上了一桩心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参加这个革命?自己是个农民,文化浅,家里负担重,干这事又有危险,能行吗?史乾翻来覆去地思索着干革命的事情,最终,过去所遭受的欺压,眼前这艰难的日子,使他下定决心干革命,“豁出去了!只要革命要我,我就干!”

杨济安再一次来到史家塬。史乾把从马栏带回的油纸包交到他手中,并给他讲了沿路和边区的情况,以及自己的心事。史乾问济安:“你说舅行吗?”济安高兴地说:“舅,你有决心,我看行!你做通过封锁线的交通比我条件好,我跑西安到铜川这一段,我们俩架一座看不见的桥,把西安和延安连起来。不过这毕竟是件大事,我定不了,要向领导汇报了再说。”送济安走时,史乾再三叮嘱他,千万别忘了他的事。

过了些时候,济安来信要史乾赶快去西安。史乾想这准是和上次送信,以及他托济安办的事有关,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史家塬距西安200多里,当时天正下着大雪,史乾不顾天寒地冻,迫不及待地买了火车票,直奔西安。

到西安见着济安后,济安连夜带着史乾来到鼓楼西边的一个商号。俩人从后门进去,后院平房里有人出来迎接他们。济安介绍史乾和李先生(西安情报处处长王超北同志)相识。在屋里,李先生详细地询问了史乾的家世和个人情况,说:“你第一次带情报过封锁线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今后你愿意为革命继续工作吗?”史乾激动地说:“愿意!我早都想好了!”他把在村里受差役欺压的日子,连同想参加革命的心愿向李先生叙说了一番。李先生问史乾:“干革命很危险,一旦出事,会坐牢、杀头,连累家里人,你不怕?”史乾说:“我没干革命他们都抓我、打我,日子没法过。我发誓,头可断,血可流,党的秘密决不暴露!”听到史乾这样说,李先生满意地笑了。他郑重地告诉史乾,说:“上级已正式批准你为北线交通员,你家就是咱北路交通线上的一个据点,你的化名叫‘石生财’,今后你就用这个名字到马栏去联系。”

就这样,史乾走上了革命道路,将个人的命运和民族的命运紧紧结合在一起,以一个平凡“脚户”的身份默默为党的革命事业努力奋斗着。

①拔贡:科举制度中由地方贡入国子监的生员一种。清朝制度,初定六年一次,乾隆中改为逢酉一选,也就是十二年考一次,优选者以小京官用,次选以教谕用。每府学二名,州、县学各一名,由各省学政从生员中考选,保送入京,作为拔贡。经过朝考合格,可以充任京官、知县或教职。

②甲长:甲长是我国解放前保甲制度下诞生的产物。保甲制度是中国封建王朝时代长期延续的一种社会统治手段,它的最本质特征是以“户”为社会组织的基本单位。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推行保甲制,规定10户为甲,10甲为保,联保连坐。保有保长,甲有甲长,一甲管事者称为甲长。

资料来源:中共铜川市委党史研究室(铜川市地方志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