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拐杖

父亲的拐杖

刘明礼

那年春节我回家,内弟拿出一只拐杖,花椒木的,触地一端镶有半透明的牛津橡圈,握柄雕刻着精致的龙头,打磨后刷过一层漆,油光锃亮。内弟手很巧,曾是做乐器的木匠师傅。他在地里种了些花椒苗,专门压枝让它们长成“拐棍”,想做成拐杖卖。他说这是个样品,想让我帮他找找销路。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其实我另有心思:父亲正好需要一只拐杖!

父亲的性格,坚强而倔强。他靠一个人微薄的工资,养育了我们5个儿女,供我们完成了学业、帮我们成家立业。现在年岁大了,很多事已力不从心,但他不愿和哥哥过,更不肯随我到城里来。和母亲两人单独起伙,农忙时候还会帮哥嫂做些简单的农活,他说不想给孩子们添麻烦。直到十几年前母亲过世,哥哥连哄带骗才把他接了过去。

年过八旬的父亲,身板再不像从前那般硬朗。他83岁时得了一次脑出血,84岁又患上膀胱癌,接连做了两次大手术,身体每况愈下。腰开始弯了,走路也变得蹒跚,甚至还经常跌跤。每月一次回家看望父亲,成为我的必修课,可有时一忙起来,又难以及时兑现。于是父亲会打电话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挺好的,没事儿,别惦记。”我听着,眼睛酸涩,猜测父亲是闷得慌了,想我了,盼着我回去呢。我说:“明天就回去。”父亲忙说:“什么也不要买啊,我啥也不缺。”我心里明白,父亲行动不便,又没有了母亲的陪伴,能时常见到远方的儿女,是他最大的慰藉。

开车往家走的路上,曾经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我小时候体弱多病,串村走亲、赶集上庙,父亲总是一路背着我,穿过没过人头的庄稼地,走过泥泞路上的沟沟坎坎。记得有一次,父亲带我到地里去干活,忽然狂风大作,大雨瓢泼而至,父亲急忙拉着我躲到路边的机井房里。机井房很小,只容得下我和父亲的半个身子。父亲像一座伟岸的大山,堵在门口为我挡雨。雨水湿透了他的衣背,泥点沾满了他的双腿,但他却一丝不动,直到雨过天晴。

从小到大,父亲的脊背,何止为我顶过这一场生活中的滂沱大雨!为了我们,父亲的脊背,背过凛冽的风,背过噬骨的雨,背过柴米油盐,背过千辛万苦,一路走过岁月的四季轮回。他如一把大伞,为我们撑起一片晴空;他如一根巨椽,给我们顶天立地!如今,他老了,腰身已不再挺拔,双鬓已遍染雪花,需要我们用孝心为他架起一只拐杖,支撑他走过风烛残年。

父亲对我送给他的拐杖爱不释手,连睡觉的时候都放在枕边。也许,父亲真的需要这只拐杖来支撑他颤颤巍巍的脚步;也许,父亲把它当成了我的影子,可以时刻陪伴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