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诗笺春如故

花落诗笺春如故

杜明芬

花落春深,时光如故。一瓣落红拂过散落着流年记忆的丹青,用柔软抚上了一层层墨意。那泛着花香的诗笺隔着千百年的厚重,能让人在不经意间就沉迷。于是深春时光,我喜欢在落花诗韵里的时光,再低眉、颔首、遥望……

初遇诗词里的落花,是在孟浩然的一首《春晓》里:“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莫名地就被“花落”这一情节打动。那清婉的诗句里夹杂着一种绝美,孤自的冷清里又夹杂着对生命的珍惜。不知不觉春天已到,但细看时才发现枝丫上的殷红只剩下了极少。原是岁月布的一场局,来来往往都是时光的韵律。于是爱上了时光匆匆,爱上了花落成泥,也爱上了那些美好诗词、人间词话。

许多人都喜欢看花的茂盛,花的初始,看它傲立于枝头的繁。而我独爱花落入尘埃的凄美。生命有一种嫩绿的惊喜,也有一种枯黄的忧郁,而花落的瞬间,恰好就是嫩绿和枯黄的杂糅,是对生命最美的诠释。看花落时,我从不愿去深究那人间绝色的花期有多长,只是喜欢在它瘦骨嶙峋的时候,看它对生命的飞扬。喜欢在风来时,看它们在风里翻飞,不管过往的真实与虚无。于是喜欢在春末遗留一缕湖绿色的心绪,用清浅的生命绿意去映衬那有关落红的景。

落花的姿态有千万种,而我最钟爱它落在水里的轻盈,总觉得那沉载着澄澈和无羁的岁月,或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的默然与无奈,或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的喟叹与失落,或是“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的慵懒与闲散。万种姿态万般柔情,我知道易安的舴艋载不动她安稳与漂泊的愁,那这满池的落花又能否载得了李煜“繁华与失落的忧”?

尘世情爱也蕴藏在花的坠落里:一种是浅,一种是深。前者是像落花入泥的花香如故,后者是像落花飞舞那般决绝不回头。如唐婉与陆游。陆游的爱只是人生里惊起水花的涟漪,落在岁月里只有淡香。唐婉的爱则是情愿以自己的毁灭给心爱的人一个成全。她的爱像是决绝的桃花,舍弃了枝头的繁艳,决然地落在了水里,化成了鲛人的珠,剩她一人在夜里独自悲咽。为她的凄美而感而触,她的爱情就那样凄绝,像是落花安然地躺在历史深处般,未成泥,已成书,留给人深深的叹息,是定格在那个朝代的永恒。

一场花事绚烂,只会存在一次惊鸿。花的开与落,只够演绎一场绝美。但这次惊鸿,这场绝美,会成为永不衰败的记忆。于是诗词里的落花总有种独特的韵律,是悲伤、是凄美、是瞬间、是永恒、是绝美的故事,也是那个绝美的故事里那些绝美的人。

岁暮,风起,飞舞的落花像是精灵的游魂,散落在诗词的古城,散落在游人的心间,散落在平淡的岁月里,铺成现世的柔软。而这柔软里有人间的风月故事,一瓣花落就是一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