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湾有个岭底村

刘平安 

去岭底村,缘于对陕甘边革命根据地“老爷岭”的向往。 

冬至刚过,搭乘班车来到革命老区庙湾镇。说实在的,昨天还深埋在西安的雾霾中,突然间看见这么清亮的天空,沐浴这么刺眼的阳光,呼吸这么清新的空气,奢侈中我情不自禁地想起那首百唱不倦的民歌来,“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随着行人指引的方向,我们徒步走进一条川道。虽然已是隆冬时节,山上的林木却依然郁郁葱葱。一条小河紧紧地依偎在山梁下,河道遍布着冰碴和积雪。一座座厦房散落山弯,被篱笆扎起的围墙包裹着。有农户在田野里悠闲地干着农活。 

个把小时后,我们来到一个小村庄。这里依山傍水,大约有二三十户人家。一条巷道直通山岭,巷道两旁是参差不齐的房舍。宽敞的院落搭起木架,上边整齐地堆放着金光闪闪的玉米棒。房前,有用泥巴箍起的蜂巢,土蜂“嗡嗡嗡”地飞来飞去,大花猫开心地戏耍着。山坡下是一片小树林,几头黄牛在那里吮吸着溪水,自由自在的样子。村落里不时传来公鸡的打鸣和狗的吠声,为这幽静的山村平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几位老头和中年妇女,正围坐在一户人家的大院前,舒舒服服地享受着温暖的阳光,看见有人走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们陌生的面孔。当得知我们是来寻访“老爷岭”时,便腾出板凳,热情地招呼我们。一位姓苏的中年男子,扔下手中劈柴的砍刀,兴冲冲地给我们介绍,这里就是岭底村,巷道直对的那座山岭就是老爷岭,翻过老爷岭走上十几里地就是老爷庙,过了老爷庙再走十几里就到了苇子沟,出了苇子沟就是马栏。马栏曾是陕甘边革命根据地的中心区域,后来又成为关中分区政治、军事、经济中心,是陕甘宁边区的南大门。 

哦,这就是岭底村,这就是老爷岭。在西北革命的历史上,这里曾经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事情。1932年10月中旬,阎红彦、杨重远、刘约三带领陕甘红军骑兵大队向马栏行进,从这里翻过老爷岭,在山上的老爷庙缴获过当地军阀和商人合伙的走私驮队四十多匹骡子和大量烟土。1933年6月,刘志丹、王世泰率领红二十六军第二团血沃南山,部队打散后途径渭华、洛川、保安、合水,从午亭子、芦包梁、艾蒿店到马栏川,翻过这座老爷岭,于农历八月十五日回到照金薛家寨。1942年中共河南省委迁至马栏后,河南鲁山县委地下党员张开化奉命奔赴延安,于是年11月举家化装成逃荒难民,挑着锅碗瓢勺流落陕西,经潼关、华阴、渭南、富平一路乞讨,到达这里后翻越老爷岭去往马栏。四十年代,由中共中央情报部直属西安情报处负责建立的一条通往延安的地下交通线,就是经黄堡、韩古庄、柏树原、柳林到庙湾,从老爷岭进入马栏的…… 

走出巷道,跨过小河,一条雨水冲击的槽型小道,曲里拐弯的隐藏在梢林,向山上艰难的延伸着。凹槽周围遍布荆棘,脚下铺满厚厚的落叶,稍不留意就会滑倒。仰头观望,山峰高耸、石崖错落,长长的山脊两边是看不见底的深渊,这大概就是当地老百姓说的“鸡儿架”。“脚户路过鸡儿架,没有一个不怕怕,走到半坡往下看,骤马尸骨挂山间,真似阎王砭……”这是当年脚户间流传的一首歌谣,生动地描绘了这里险峻的地势,看来一点也不虚传。 

无疑,在国民党围困边区时,老爷岭是冲破千里封锁线的红色通道。在这里,不知有多少热血青年成群结队的奔赴陕北,有多少重要情报不断地传递到马栏、传递到延安,有多少物资源源不绝的运送到边区?真不敢想象,那些红军战士、爱国青年、地下交通员和脚夫们是怎样从这里翻越老爷岭的? 

作为红色通道上的驿站,岭底村曾经店铺林立,骡马成群,聚集过多少仁人志士,留下多少红军战士的步痕?这是何等的繁华啊!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村民去马栏赶集,依然从这条通道行走。也有甘肃的货郎担子,挑着麻花、挂面从老爷岭一路下来卖点零花钱的。自从庙湾西川到马栏的公路贯通后,除了村民偶尔上山挖中药材、打柴外,这里几乎无人行走了。这条红色通道淹没在大西北的崇山峻岭中。 

尽管我们试图攀上老爷岭峰顶,可还是无法穿越这茂密的梢林。站在山峁,极目远眺,松涛滚滚,群山涌动,我的眼前闪现出那一队队红军战士行进的英姿,我的耳旁回荡着过往驮队的喑哑铃铛。 

岭底村静静地躺在老爷岭下,犹如一个孩子躺在老人的怀里,那样的幸福,那样的安详!但在西北革命的历史上,岭底村永远是一个坐标,一个铭刻在人们心中的红色坐标!